只因近日旧疾复发，头痛欲焚，抑郁不得脱，渐呈乍痛欲狂之势，私以为与大去之日不远，语无伦次，天塌地陷一般；不得已于下午放学后再次往诊所就医，比往日回家晚许多。
　　晚上8点多，回到九都新村住宿小区的巷口，两个10岁左右、虎头虎脸、正在埋头扫街的小男孩突出在灯光里，显得分外醒目，他们两个大约三、四年级的样子，差不多一样的个头，穿着一样的发黄、半旧的条绒棉上衣，一个双手拿着大扫把，一个手里握着小笤帚、掂着大铲子，一起很专心地清理着道边的垃圾。
　　近日小雪，再加上住宿小区外面的九都路正在修筑中，潮湿的泥巴被车轮和行人的鞋子带往小区许多，垃圾打着泥巴卷卷，粘在地面上，收拾起来比较费力。孩子手中的大扫把粘湿粘湿的，比孩子的个头高出不少，两个孩子的鞋子也粘上了大泥巴卷。
　　出于小学教师对于孩子的敏感和工作惯性，也出于教师对于未成年人透入骨髓的那种亲近感和责任心，还出于一种不可言状的好奇心和油然敬意，迫使我停下来，要对他们两个作个简单的问询调查。
　　“两位小同学好！天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劳动啊？怎么只有你们两个？”
　　他们两个睹我了一眼，点头示意了一下，指了指街口，“嗯”了一声算作回答，并没有停下干活。也许是我的突然打扰让他们两个很不适应（他们该不会怀疑我是骗小孩的坏人吧），他们两个的动作更大更快了，也好像是早就习惯了干这样的重活、累活，一点也不拖沓和扭捏，真像两个“小大人”。他们两个的脸孔比一般城里孩子要黑，不胖不瘦，很壮实的样子。
　　我朝他们两个示意的街口望去，没有看明白什么。只见一辆面包车熄了灯停在那里，旁边的商店闪着金黄色的光辉——从这两个孩子朴实的装扮和举动看来，那辆车应该和他们没有关系，也因为面包车是载人的，不适合清理垃圾；再说，他们两个还是孩子，不像能开车的样子，车里也没有类似于监护人的成年人。
　　“怎么？你们是商店里的叔叔安排劳动的？”我边猜测边狐疑。
　　“她——奶奶——”两个孩子的小手斜斜地指过去，只见面包车不远处的暗影里站着一位满头乱发、形影恍惚、弱不禁风的老人，她离我七八十米开外的样子，因为逆光，我只能依稀看到轮廓，看不清楚她的面目。但是从她干枯的扎着老式发髻的头发，以及斑驳的装扮和迟缓的动作来看，和一般城里人家的善于享福老人也有些不同，她的年岁很不少了——筑路工地的灯光把她照成一个模糊的剪影。没有风，只有冰冰的空气把她包围得严严实实。她慢慢挪动着，挪动着……
　　“奶奶——”此刻，我想起了自己家中辛苦操劳的妈妈，想起了去世多年、已经模糊了模样的自己的奶奶，我的眼眶有些湿润了。可是我没有走过去，没有去打扰这位陌生老人的工作，站在原地没有动，静静地看他们清理垃圾。
　　两个孩子麻利地收拾好垃圾，把它们装在竹框里，拖着框子上的绳子就走。
　　“你们两个是双胞胎兄弟吧！”我依旧兴致勃勃，想多了解些孩子的情况。
　　“不是双胞胎！”他们回答。
　　“哪个学校的？”
　　“我们是洛浦路小学的！”其中一个孩子戴着红领巾，另外一个还没有戴。他们使劲拖着垃圾框去和奶奶汇合，一副对我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——希望他们两个别把我当成神经病就好。
　　不知是因为感恩，还是因为疼惜，我的眼眶里注满了热乎乎的液体。这是两个多么坚强的孩子啊，扫马路的工作没有让他们感到卑贱，也没有让他们感到气馁！他们勇敢、乐观、自信——有着炽烈的、火一般的建设者情怀！他们就是太阳，他们就是这个傍晚看得到的光亮！他们热爱生活，有一种别样的劳动者的阳光之美！他们吃苦耐劳，有个性，有弹性，比那些娇嫩的、厌恶劳动的孩子不知要强多少倍！他们比我这个得了病就苦恼、悲观的教师更强似百倍！
　　劳动的孩子最美！他们永远不会让母亲蒙羞，也不会让父亲感到拖累！多么好的孩子啊！他们是我们这个社会永远的财富和星辰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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