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枣树往事

  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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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母亲在院子边沿的老枣树下,或立,手搭凉棚仰望日光,测度是否到了做饭的时候;或眺望远处的鹰,大声叫着鸡群;或观察云彩走势,打探当天的天气变化。母亲有时是坐着的,长年累月纳着鞋底,一直纳到月朗星稀,或者公鸡打鸣;也许在她看来只有那样忙碌着,才更称职像个母亲。从我记事起,她一直以这样的姿势存在。她的姿势保留了半个世纪,直到今天还刻在我的脑海里,任凭世事沧桑,再也不能磨灭。
  春天来的时候,老枣树的小黄花飘进石堰下的田地,土豆发芽,玉米拔高,韭菜一茬一茬地长。一日,母亲沐着晨曦去院子外的地里掐韭菜,偏偏遇到一团面盆一样大的蛇团盘在小径,它似乎刚刚从睡梦中醒来,漫不经心地朝母亲张望。拳头一样粗的蛇身轻轻地碰了碰母亲的脚和腿,母亲一边跺脚、尖叫我的名字,一边连蹦带跳返回到院子。闻声赶来的四婶已经掂了尖头的锨冲进了菜地,那蛇还没有打算离开的样子,眨眼之间已经身首异处。四婶也不多说,只是拿来斧子一截一截剁了蛇身,分一些给各家猫咪打牙祭。最后还留下了肉最厚的几段来,要下油锅炸了吃。我们一家因为母亲的一再强调,没有去碰四婶送来的蛇肉。
  四婶是个五大三粗的女子,和四叔结婚不久,干活做事像头母牛一样有力气。她嗔笑母亲说:“怕啥,俺做梦想吃蛇肉都直流涎水,正好有机会了,你偏偏不吃,真憨子!”我也因为受了母亲影响,从小胆小,好久不到地里捉迷藏玩耍。遇蛇之后,母亲再也不想一个人去菜地掐菜,到了做饭时候就央求我陪她去地里。不过她总是先往地里扔一番石头,确认安全后才去的。四婶看透了母亲的心思,总是在母亲做饭之前替代母亲做了这些事情,并点拨我说:“女孩子本来就容易受人欺负,那么胆小,长大怎么当家、做事!以后跟着我,学着替你妈做点事情!”是的,母亲过日子是个精细人,可是在面对凶猛动物的时候,往往是个弱者,我居然继承了她的这些缺点——至今不能超越和改观。
  老枣树下面是纳凉、打坐、玩扑克牌的石头,被雨水冲刷过的场院,狭小而凹凸,枣树旁边挨着猪圈,一侧的曲径通向水井,饮牲口的队伍和城市街道上的车辆一样多。母亲喂养放牧那些牲口,合并了几家的牛羊,帮助大家看护它们,每天天不亮起床,披着星星回家。大家给她的报酬是可以多分一些羊毛给一家老小做冬天保暖的衣物。
  四婶始终是个勤快人,她的家中总是储藏了各式水果和好吃的点心。她常常让我帮她烧火做饭,看孩子。我一直做不好,不是因为读书、写作业把饭烧糊,就是一不小心闪了小弟弟的腰。可是除了我,她指望不上别人,依旧乐滋滋地夸奖我、教我做这些事情。这也是我感到开心的事情,并因此得到了四邻前所未有的表扬,母亲也很赞同。可是好景不长,小弟弟做官的亲生父母处理好了超生受罚的事情,来留下一堆礼品,强行接他走了。四婶哭着将礼品扔出门外,追着孩子跑了不少路。母亲找她回来时候,她已经气息奄奄、说话颠三倒四了。四婶病了,好久不见她,说是回了娘家。村里人都说她身子有毛病,不适合生养,抱养是唯一的办法。母亲便四处打听这样的主,给她解决难题,也好去了她心病,请她回家好好和四叔过日子。
  那是一个雪花纷飞的天气,母亲满面喜悦地回来,说医院的大夫治好四婶了,四婶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,四叔很快就接她回来住了。四婶的儿子满月那天,母亲做了四个豆腐请客庆贺,鞭炮响了好久,好久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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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成人诗文论坛网刊 发布时间:2009-6-1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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